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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三寸金莲”

转载 邱纪河2023/02/24 17:48:48 发布 IP属地:未知 来源:微信公众号 作者:福建省闽南文化研究会 118 阅读 0 评论 0 点赞


  外婆的家在素有“五江之源”的福建省漳州市九龙江西溪支流花山溪畔——平和县山格镇宝丰村,我差不多三分之一的童年都在这里度过。那时,与其说是向外婆讨些好吃的零食,倒不如说外婆太疼我,爱我了……




  “皮仔,那是祭祖的香糖,先别抢,”外婆蹬着一双各绣一对莲花的小彩鞋,捧着一盘烤熟,且红艳艳、香喷喷的鸡,从里屋一拐一拐的,却也稳稳当当地走了出来,然后,再用闽南话对我说:“乖,听话,等会都是你的。鲈鳗‘仙’,没事就帮外婆搓搓纸钱。”我忙把抢到手的香糖放了回去,只见祭桌上除了烤鸡外,还有一大堆五果六斋及许多甜点,如香糖、糕品和米枣等等,这些都是我最喜欢吃的。


  这时,我边瞧着外婆的那双小彩鞋,边帮她搓纸钱。这祭祖的锡纸钱币我见多了,母亲每回逢年过节祭拜先祖总先让我帮她搓揉,但外婆家有那么多甜点,还有她脚上那双小巧的彩鞋,我可从没见过,就是我们村子里,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也没穿过这样的鞋子:只见它红色的鞋盘子前端尖尖的,并不显得太长,茶褐色的后脚跟稍高,且脚踝上有半拃高的彩色布筒,显得很是奇特;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两只鞋子左右两边各绣一簇细小的莲花,花儿非常秀气艳丽,斜斜青丽的莲叶上各托一枚枚粉红粉红的花骨朵儿;鞋缝与鞋口上的针线细密有致,显得十分灵巧而、细密而鲜丽。



  看着外婆又小心翼翼“嘚嘚嘚”回屋去取香烛和茶酒,我想:外婆与妈妈身材一样高大,可脚怎么那么小呢?我一时总是不解,难道——难道外婆不是妈妈的妈妈么?这事一直困扰了我好些年,直至后来我边上课边致力于文学研究和创作,在一次偶然间,读到了老作家冯骥才的长篇小说《三寸金莲》,才明白其中的缘由。


  哦,原来外婆日日穿着的那双小彩鞋是不可多得的“三寸金莲”!然而,读着、读着……我竟心伤而悲切,且泪雨涟涟了……


  国人裹足这一陋习到底源于何时?虽众说纷纭,但迄今为止考古界最早发现的一双裹足文物鞋是在南宋时期,至今也有八百多年了,所以“裹足文化”在中国至少盛行有七百多年的历史。


  冯先生作品中的香莲奶奶“操起菜刀,噗噗给两只大鸡都开了膛。不等血冒出来,两手各抓香莲一只脚,塞进鸡肚子里。又热又烫又粘,没死的鸡在脚上乱动,吓得香莲腿一抽,奶奶疯一样叫:‘别动劲!’”(《三寸金莲》·冯骥才)这是北方裹足文化的前奏。

  在以小脚为美的古代,女人一生是足不出户的,所以在古代即便是妙龄美女,也要有双“小”而“巧”细足,才能嫁到一户好人家,过上甜甜美美,恩恩爱爱的生活。且这脚也是女人的隐私,除自己的男人外,其他人是看不到的。而裹足必须在女孩四五岁就要开始,因为这时的小女孩已经能走路,且脚小、肉细、骨骼柔软易于变样和定型,如果要等到十多岁,那时脚大骨骼生硬,再怎么样也无法弯曲变形。我想,外婆年幼时裹足即便不把脚塞进鸡肚里,也一定会吓得哇哇直哭的,因为裹足前必须大人用手使劲“一掰一按”,如此狠劲,才能弯曲!刹那间,让小女孩“伤筋动骨”那是肯定的事!


  可不是——“不会儿,奶奶松开劲,把她脚提出来……瞅着奶奶抓住她的脚,先右后左,让开大脚趾,拢着余下四个脚趾头,斜向脚掌下边用劲一掰,骨头嘎儿一响,惊得香莲‘嗷’一叫……又哭了起来。”(《三寸金莲》·冯骥才)刚开始裹脚,这是何等残忍!

  首先要让脚骨趾向下弯曲,必须在瞬间用力将骨头掰曲并按下去;这还没完,严严实实包裹后还要用扫把狠抽香莲一路小跑,让小趾骨渐渐微折呈“弓”状变型,其目的是为了避免弯曲后的趾骨又回复原型,从而失却裹足的奏效。如此数日后,方可解开裹脚布,再捡些碎碗片,然后敲碎垫于足底下,再狠命地包裹起来,以此来剌伤弓足底下肌肉,使其快速脓化收缩;为迅速成型并愈合伤口,每次换裹脚布又将脓血腐肉“生拉硬扯”掉,然后再涂上药水、药膏……直至后来不再出血化脓了,还得用长长的绷带紧紧包裹至十七八岁才能完全定型!


  我想,就闽南古代仁慈裹足文化审美观而言,外婆即便不用碎碗片垫脚,也要长期严严实实地包裹,走起路来也是件十分痛苦的事。


  印象中的外婆家在当地是少有的大户人家,不仅有座高大的双层四合院,就是院前左右两旁也有数间小楼房和一处十分开阔且铺有红色地砖的埕场。或许外婆年轻时也跟妈妈一样美,再凭那双“小”而“巧”的脚,能落足到这样一户好人家也在情理之中。


  在重男轻女的年代,我是外婆最大的男外孙,所以也最能得到外婆的宠爱。以致妈妈每次回娘家总能带上我,记得当时要走四五公里的路,然后再搭船前往。最难以忘怀的是一次我在外婆家玩,不小心让小刀划伤了左手,我吓得瞬即哇哇大哭了起来,外婆见状,心急如焚地小跑着“走”了过来,并小心翼翼又心疼地看着我流血的伤口,却一时找不到什么可以包扎,于是忙从身旁晾衣架上抽一条长长的裹脚布,我边哭边说:“外……外婆,这是您的……裹脚布,能……能用吗?”


  “看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不能用?你妈说你是大‘鲈鳗’,是小‘皮仔’,就是没错!什么都玩,”外婆边给我包扎,边心疼地说着,“以后不许再玩刀子了,明天就让你妈把你带回去。”


  次日,妈要把我带回家,以省得外婆天天为我心烦、心伤又心累的。然而,外婆还是指了指我,笑笑对我妈摆摆手说。还是你先回去吧,这‘调皮鬼’是‘皮’了些,但还是蛮可爱的,”外婆虽然不喜欢我的调皮样,可心里还是挺愉快的,她又瞪了瞪自己脚上穿着的那双小彩鞋,然后说:“就像我这双‘小彩鞋’,一天不穿就感觉不舒服。


  不难看出,外婆早把我当成了心肝宝贝,对我是心爱有加的。然而,不久我回到家里,还是被母亲臭骂了一顿:“你外婆年幼时脚都受了伤。你真不懂事,总让她心烦心伤的!”那时我年纪小,外婆的脚是怎么受伤的我不清楚,更不想明白其中的原由,可我却知道外婆天天不用下地干活,日日仅在家里做点家务事,还穿着那双美丽的“绣花鞋”,显得十分开心的样子。虽然我知道外婆很疼我,但对母亲说的话,心里很不服气,在与母亲争辩中我言出不逊:“我‘伤’的是手,她‘烦’的是心,又怎能跟我比?”这回父亲生气了,他一下子破口而出:“说你是皮仔,就是‘皮’!语数仅考十几分,甚至炒了‘鸭蛋’,还天天玩?”父亲说完便提起一根竹鞭子要狠抽过来,我见势不妙,忙撒腿跑出了家门……


  从此,我便上了中学,也渐渐懂事多了,天天忙于学业也就很少到外婆家……


  直至有一天我在讲台上授课,身旁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表哥来话说:让我妈早点过去,说外婆已九十六高龄,身体快不行了。我知道年老多病的外婆已卧床好长时间,虽然也曾前往看过几回,但每次看那双绑着裹脚布的脚还能动了动,总感问题不大,甚而对她说:“外婆,鞋儿就在床底下,没事,您好好休息。”当我提起鞋儿让她看时,她才微笑着朝我摆摆手,然后愉快地合上那双眼……如今,表哥说外婆快不行了,其实也在我的预料之中,毕竟年老多病且病重太久了,这么大的年纪又哪经受得了长时间的卧床不起呢?当我小跑着要回家把这事告诉母亲时,表哥的手机又来话说,外婆已仙逝了……


  其实,母亲也已七十多了,身体也快不行了,正天天吃药。当我坚持要替母亲前往舅舅家为外婆送终时,母亲却突然拄着拐杖,含着泪,一踉一跄地从里屋赶了出来……只见满脸褶皱的母亲双眼噙满泪花,并颤抖着拐杖,朝外婆家的方向望了望——“皮仔,你外婆最‘疼’你、宠你,”当她得知我要赶往外婆家时,便嘱咐我,“把这双小彩鞋也带去。‘奈何桥’一过,那里的小道坡陡路崎,一双小彩鞋是不够用的。”


  我接过母亲手里那双美丽的“小彩鞋”,上下左右细心观摹了一番,万没想到母亲的手工还像儿时给我缝衣纳鞋般,依旧是如此精细而别致!我双眼一模糊,心也伤透了,母亲年纪都这么大了,这细腻的绝活儿她也做得来?足见慈母对外婆的仁孝和念念不忘。我含着泪向她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随着连绵、哀伤而沉痛的乐曲阵阵响起,我知道外婆正穿着母亲精心编织的那双绣美鲜丽的小彩鞋,在前往“奈何桥”的路上一步一履地前行着,并不时地、远远地,微笑着转过身来,朝着披麻戴孝的我说:“皮仔,你长大了,且明理了,这回我和你妈也都放心了……”



作者简介:

  心远  本名张长春,男,生于1966年3月16日,福建省漳州市南靖县人,教师,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秋逢杜甫》《花开的声音》,散文诗集《收割阳光》,散文集《校园拾穗》。



本文内容纯属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公众号意见。



 图文 |  心远 



 图文排版 | 郑欣



 审核 | 沈毅玲 黄远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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